三千古

飞鸿踏雪泥

抽刀(二)

    “师兄,”千金少提着两坛酒,走入地牢,扔给西江横棹一坛,转身自顾自靠墙坐下,往嘴里胡乱的灌,哑着嗓音,“为什么,为什么替我顶罪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西江横棹怅然,一掌拍开泥封,“当初,覆舟虚怀要求五德兀者各自举荐一名人员,参加天元抡魁,我不愿意寒雨牵涉,推给冶云老鬼的徒弟,覆舟虚怀并无异议。”

    “当时我就在想,若刀宗取胜,组织打算如何控制夺魁者,原来……是有后手。”

    冶云子又非组织人员,刀宗之内最有可能得魁者唯二——涂万里和戚寒雨。

    而复出的无常元帅每一个举动都在针对刀宗,针对冶云子的三个徒弟,目的昭然若揭。

    “什么时候?”西江横棹沉声询问。

    ——什么时候变成这样?

    “师兄,我不想死……”

    “宗主,我们做错了什么,却要你,要刀宗低头求和?!”

    刀宗已经杀无可杀,后继无人,再这样下去,刀宗真就名存实亡了,千金少只能选择停战,只能被迫和平——为了刀宗。

    “无渊师兄……”

    “宗主,”嘴硬倔强,不甘委屈,堵在心口喉腔,一生要强的二师兄,在濒死之际,垂垂危矣之时,终于流露一丝软弱,满眼希冀,望着这位力挽狂澜之人,“答应我,你不会忘却、忘却……”

    未竟之语,如此诛心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千金少塌下肩膀,这宗主之任,所承载的实在是太沉重。

    “我会。”千金少拂过冰凉泪水,恨声承诺,“我要为刀宗讨回公道!”

    一幕幕惨痛过往,一句句质心诘问,转眼之间,太多太多。

    练过醉生梦死之人饮酒如饮水,转眼不过,酒已没了半坛,千金少微醺,眼神迷离,压在心底多年的话终于能借助酒吐出几分:

    “记得无渊师兄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西江横棹忆起那个一向要强的师弟,当回到刀宗接到他的死讯,至此以后,刀宗这一届,只剩他,千金少,风逍遥三人存活。

    “记得陶源小师弟么?”

    那是门内所收的最小的弟子,最年幼的师弟,死在道域内战刚刚爆发之初,千金少未能及时救援,在他的墓前伫立三天三夜。

    “道域大战,阴谋者乃剑宗玉千城、琅函天;帮凶是学宗的荻花题叶,如画江山更是杀了宗主;得益者当属紫薇星宗。可三宗有谁提出该还刀宗一个公道?!”

    千金少怒不可遏,恨声止不住地颤抖,“凭什么?凭什么刀宗被从头算计到尾,死了这么多的门人,死到几近灭宗!凭什么——?!”

    “凭什么他们三宗说揭过便揭过,要放下便要刀宗放下——!!”

    提及大战,无人不气,西江横棹也讲不出话来,刀宗在内战中元气大伤,导致一蹶不振,当年连守桃园渡口都派不出人来,这些年千金少表面不显,安内抗外,怕是已压抑到极致。

    “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失职,未能尽早察觉……”西江横棹痛心。

    “太早了,”千金少缓了口气,恢复以往从容的宗主模样,“很早以前,那个四处流连游手好闲的少年便死了。”

    半晌,千金少望着狱中大师兄,道:“给我几个覆舟虚怀的人,我就有理由向四宗讨保你的性命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覆舟虚怀之人?”西江横棹讶然反问。

    千金少垂眸,敛尽眼底翻涌的情绪,“我只是覆舟虚怀最初的合谋者,与创立之人也有几分交情。”

    西江了然,倒是愈加平静,“你怎与寒雨一般天真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千金少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“一名领导者,需要在决策时理性,裁断时绝情。所谓的人情,只是不必要的包袱。”

    “是,”千金少黯然,“徇私、护短,做不好这个宗主,我承认,但那又如何?!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!”

    “我阻杀泰玥皇锦是事实,这件事情,你不要再管。”西江横棹铁了心,“你是宗主,你若倒了,谁来撑持刀宗。”

    可笑的是,这是事实,门内老一辈只剩冶云子。若真相暴露,西江横棹因过往失败也无法成为宗主。

    “……呵,我会放你走。”千金少抓着铁栏杆,明明里头的那个才是被铁链枷锁囚住的人,他却在外面苦苦哀求,“离开刀宗,哪怕像风逍遥一样离开道域,大师兄,我希望你活着,寒雨他还小。”

    “天之道回来了,死之前我希望与他再比试一场。”西江横棹不予理会,他若走了,刀宗如何交代?

    “或许,我早该死在那场比试。”西江横棹看着自己长年握刀、长满刀茧的双手,“如今,我只想再比一次,再重来一次。”

    千金少为难犹疑:“师兄……”

    “成全我,”西江横棹深深而又笃定的看着千金少,“别让这场比试出现变故。”

评论

热度(3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