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千古

飞鸿踏雪泥

【千古】52

    “什么事直说,别这么见外。”三人也算生死之交,五加见不得千古这样的神态。


    反倒提出请求的千古沉默了,他久久“凝视”着玄奘与五加,似是想把他们铭刻在心,无法看见,就记住声音,气味和能量团。


    『还记得咱们的七日论道么,』千古转而提起这件在奔波中不得不暂停的一项活动。


    『距离上次已经二十日,』千古转身伸手摸着洞壁,借助身体与声音的遮掩,悄无声息地用九帝钱刻下一行字,字体遒劲,笔锋张扬,『算下来,差不多是三次问题。』


    『易经中,七日来复,利有攸往;七是天的尽数,阴阳的极数。佛教里,七为一期,七为尽、亦为始。七七四十九为一轮回、亦为圆满。』


    “可……”玄奘未能言明,便被千古打断,『这场论道,七个足矣。』


    千古垂下睫毛,把玩着九帝钱,『待到出了妖界,再论最后一个问题。可否?』


    “害,我以为是啥大问题呢。”五加看千古如此一本正经,刚刚还提了一口气。


    玄奘倒是上前一步,瞥向洞壁,那处与其他山壁并无区别,也是凸凹不平。他刚才疑心镜观动了什么手脚,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。实在是刚才镜观讲述的极七之事太过……


    “可。”玄奘答应下来。五加也没反对。


    此事定下,千古放心一半,还差另一件,『还有一事。我希望两位进入妖界后只称呼我为——白泽。各位谨记,莫要叫错了。』千古郑重嘱咐。


    名字不过是个代号,千古的化名也不算少,殒道主、镜观、白泽……总归不过一个称谓而已,玄奘与五加表示知道了。


    『那白泽要开通道了。五加、玄奘,你们且站入法阵。』玄奘与五加依言进入。白泽口中念念有词,抽取自身力量,注入阵法,阵法随即启动,趁准时机,施出咒语:『汇念术·凝门!』


    周遭白光大作,上空浮现一个空间裂隙,几经崩解与稳定,最终形成一个空间黑洞,『去!』一声起,三人飞速通过黑洞,没有力量打开与维持的空间黑洞随即迅速变小,接着消失无踪。


    月凝湾又恢复了往日的渺无人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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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华丽恢宏的大殿中,高大精致的异兽屏风隔断空间。屏风里左右各摆放着十五连枝灯,如同一棵繁茂的大树,支撑着十五个灯盏,灯盏错落有致,枝上饰有金乌、鸣鸟、异兽、玩猴等,情态各异,妙趣横生。室内灯烛辉煌,光明洞彻。


    再往里,白色垂珠纱帐飘飘摇摇,紫金玉石铺就的地板平滑光洁,一人斜靠在琉璃榻上闲散看书,好不自在。


    一人身穿软甲佩剑,急急沿阶入内,在屏风前单膝下跪,抱拳低头。


    “说吧,何事。”声音优雅勾人,此人慵懒华贵,瞧也没瞧来人一眼,只慢悠悠地翻了一页书。


    “回禀主上,探子来报,发现白泽踪迹。”声音粗哑的近侍一动不敢动,手心捏了把冷汗。


    “哦?”清贵的人儿漫不经心,怠惰地吐出一句,“该是修书一封上呈妖王,你说是吗,流光。”


    流光冷汗瞬间滑落,不吭一声。


    塌上的人又不紧不慢地看了两页书。计时沙漏缓缓流动滑落。


    “让绛绡把人请来。”他懒洋洋地开口,“顺便提醒他一句,莫忘了王府规矩。”


    “是。主上。”流光接令,恭敬地退后几步,才敢转过头奔出殿外,丝毫不敢提及多余之话。



    “唉呀,小王是什么洪水猛兽吗,每次小流光都吓成这样。啧,真是令小王伤心。”这人假模假样的抱怨两句。


    暗处一人静静侍候,习以为常。


    “去,替小王写一封信给妖王。”此人显然没有想写信的意思,继续翻看着手头上的书籍。


    “是,主人。”暗处人始终未现身,恪守本分,令行禁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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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妖界。


    “哇靠!”五加扶着树晕了一阵,没有缓冲,直接穿过两界空间,整个人如同在漩涡里搅拌了几圈。


    “妖界确实与中原苗疆不同。”玄奘也有此想法。他费劲地吸了一口气,运转佛力试图降低这一影响。


    『不同界面的环境空气都有很大不同,适应一阵也就过来了。』白泽科普道,他没有感觉什么不适,解开遮目布带,四处张望,想辨别地形。


    “看出这是哪里了吗?”五加见白泽望了好一阵。


    听见五加声音,白泽重新系上眼带,『没。妖界地形易变,开的空间亦有随机性,白泽也已离开妖界十年。』


    三个理由让白泽表明了他的无可奈何,『我们就随处走走吧。』


    三人也只好如此。


    随便挑了一个方向,沿着小路走了不过半日,也没见到什么村子小镇,连标志性建筑物都没有。


    “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哇。”五加看了看天色,奇了,此时才正午,他们入苗疆山洞时已近黄昏。


    白泽倒是心下计算,『快了。』


    话音刚落,突然,一根白绫飞射而出,直指白泽。


    玄奘上前一步,挥出一掌。应对突如其来的攻击,玄奘已经得心应手。无论是啥,先打一掌再说。


    红绡一震,玄奘试探的一掌便烟消云散。


    自暗处飘出一人,鲜红长衫披挂,两袖红绡飞舞,面容雌雄莫辨,下裳遮住腿脚,让人瞧不出是走是飘。


    “卑职绛绡,见过国师。”他右手搭左手,行了一礼,声音一出,性别毋庸置疑。接着伸出双手,似是在等待什么。


    国师?指谁?五加下意识看向白泽。白泽在妖界身份如此高么。


    『不必。』白泽回应。


    绛绡惊异,倒也未曾表露,自然收拢双手,“主上派卑职来请您于王府一聚。”


    妖界王室子嗣单薄,繁衍困难。这一届王室,更是只余妖王及其胞弟。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,妖王极其爱惜这个仅剩的血脉,一贯是宠溺非常,更是册封逍遥王,愿亲弟一世逍遥自在。

    

    逍遥王么,白泽些许感慨,那个少年已是多年未见,『珩儿?确已久别多时。有劳。』白泽做了一个请的动作。


    绛绡却未动,他脸上显现出浓厚的思念与恨意,“不知阁下是否还记得绯绫?”


    绯绫?!


    『快闪开!』白泽向五加与玄奘提醒,上前挡住两人,开口询问:『她是你什么人?!』


    随着称呼的转变,是立场的改变。绛绡突然暴起,四周气浪掀动,妖力四散,一瞬便将白泽全身包裹,红色绫绡密密匝匝,扔向高空,随即紧随其后,一拳轰向被制住的白泽。


    事态变化太快,五加只来的及惊叫一声,玄奘对准绛绡一佛印,奈何仓促之间,力未至高空便消散不少。


    不对!玄奘收手,小心警惕周围。电光火石间做出判断,刚才白泽是自己走出的保护圈。


    五加仰头看着天空遥遥一点,心急如焚。却也没说什么。


    这件事,白泽希望他自己处理,两人都清楚明白。



    高空之上,白泽硬接了绛绡一拳,嘴角溢出一丝血迹。他不在意,低头感知其他两人没有追来,放下心来,专注应付绛绡。


    『一反木绵。你是绯绫的亲眷?』白泽继续追问。


    又一拳打在胸口,白泽哼都没哼一声。


    “你不配提她的名字!”绛绡恨意冲头,双目通红,哑声低吼,野兽似的。


    一条绯绫横过被紧紧包裹住的白泽脖颈,逐渐收紧。绛绡动了杀意。


    白泽被勒得呼吸困难,艰难地从口齿间挤出一句破碎的话,『你……没法……向逍遥王……交代。』


    绛绡权衡再三,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杀白泽的机会,不是随时都有,下一次可能终生都等不到了。终归恨意压倒了惧意。他心一横,纵然死,也要为妹妹报仇!


    唉~~白泽心中长叹一声,心念一动,血念珠撕碎紧紧缠在身上的束缚,不欲与绛绡纠缠,随着重力俯冲下来。


    杀白泽的战机稍纵即逝。绛绡三五绫绡也未能阻止白泽落地。


    “嗒嗒”两声脚步,白泽转身走进玄奘身后。五加赶忙检查白泽,看着白泽脖颈深深的红痕。五加拳头硬了。白泽悄悄拍了拍五加的手背。


    对面的绛绡攥拳,指甲扎进肉里,渗出血来。疼痛让他冷静下来,而一旦冷静下来,毛骨悚然的惧意从尾椎骨一直爬上脊背,他面色灰败颓丧。


    “诸位,请跟我来。”他面色难看地带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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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殿中,逍遥王站在窗边,手中拿着一封回信。


    “禀主上,绛绡回来了。”


    逍遥王随手一扔,信未落地,便无踪迹,“把人带到清影阁。”


    “至于绛绡……”他噙着一抹笑,嘴里随意吐出判决,“逾距了。”


    流光平日里纵然与绛绡交好,但不敢求情半分。


    “是。”流光惧怕着退下。绛绡接任务时,他一再提醒,但……他还是擅作主张。



    “哦?”逍遥王侧耳,不知道听到了什么,缓缓眨了一下眼睛,“有趣。那可要好好见见国师。”


    清影阁。


    一张圆桌摆放在花丛怪玉间,侍女引领三位贵客入座。白泽三人入座未多久,主人便来了。


    “于身为长物,于世为闲事。君子如珩,羽衣昱耀。”一道优雅矜贵的声线传出。


    墙角慢慢转出一袭淡紫色身影。光亮华丽的贡品柔缎,不仅仅是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那样好看,穿在身上亦是舒适飘逸,形态优美极了。那人高高绾着冠发,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,微仰着头,微微一笑——不分性别的美丽,如此惊心动魄的魅惑。


    “国师,好久不见了。”逍遥王随性落座。


    『好久不见。王爷。』


    “贫僧玄奘,”另一道声音接起,“我叫五加。”


    “见过逍遥王。”五加与玄奘齐声见礼。


    “既是国师好友,便是小王好友,无需多礼。”逍遥王温和地笑着,“国师,汝也曾教导过小王,如今称呼王爷,岂不见外。照例,唤吾珩儿吧。”


    白泽拱手推辞,『王爷今非昔比,贵不可言。臣哪能攀借几百年前的那点前情。』


    “这话让得小王伤心了。”逍遥王神情落寞,“终究是人非昔比、物是人非。”


    五加偷偷看了一眼白泽,进入妖界后,作为白泽的千古变化很大。


    话说到这份上,白泽只好折中改口,『唤乳名太过不敬,称字又过于生分,不如叫您珩瑜,可好?』


    “国师最是守礼,”逍遥王应下声来,神色也恢复如常,“不过也非无好事,国师,汝的听觉恢复了,也可发声讲话,小王真是为汝欢喜。”


    『托妖王与您的福。』白泽继续说,『至于声音,区区腹语,微末之技,不足挂齿。』


    “国师最是一板一眼,”逍遥王嗔怪一句,“吾见已至午时,猜度诸位还未用膳,”他拍了拍手,侍女如流水般摆上膳食,“便陪小王宴饮一番罢。”


    五加看看食物,虽不知是用什么食材怎么做的,但香气扑鼻,令人食指大动。


    玄奘看了看饭食欲想推辞,逍遥王看出玄奘顾虑,贴心开口,“饭菜皆是素食,饮用不过蜜浆。放心食用。”


    『那就恭敬不如从命。』白泽待逍遥王动筷,便也享用。


    五加与玄奘再次表达谢意。一时之间主客相得甚欢。


    席间,逍遥王感慨万分,“没想到如今能再次见到国师。忆往昔,吾天真顽劣、幼稚不堪,如今却是发觉时光最难追回。”


    『人总归是要成长的,您如今可为王上分忧,王上见了,定是欣慰。』


    “国师说的对,”逍遥王举杯,“兄长最喜吾这模样,也算是天遂人愿。”


    白泽心中一跳,按下不表,也笑着举杯,『臣且自罚一杯。』


    逍遥王本欲饮,听闻此话,停下动作,疑惑开口,“国师何错之有,何故自罚?”


    白泽面上出现难色,似是难以开口。


    “但说无妨。”


    『不识来人,因而与前来相邀的侍从起了冲突,珩瑜莫怪。』说罢,白泽把杯中物一饮而尽。


    五加听此,蒙头吃饭的他动作一顿,倒也没说什么。


    逍遥王轻轻晃了晃杯子,金色液体随之波动,映出一双冷淡凤眸,再抬眼,逍遥王双眼温柔,笑意盈盈,“多大点事儿,无妨。”


    “多年未见,吾请了兄长让国师在府上多留几日。”逍遥王慢悠悠饮完这一杯,“如何?”


    『多谢珩瑜,那就多有叨扰。』白泽应承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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